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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瘪老头

2004年1月30日 RedRoc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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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给我看她在云南拍的照片。 大片的碧绿中有串串的黄花,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场景。
这该是油茶花儿。 小时候,师大的校园里大片大片种着这种植物。田里有分隔的田埂, 但孩子们自然不会按照大人安排好的路线行走。 那时没有电子游戏, 没有卡通片, 没有麦当劳, 有的是每个月一次的打日本鬼子的地道战地雷战或者南斯拉夫机关枪从头扫射到结束的电影。这天然的“青纱帐”,简单就是大人们种来给我们玩打仗游戏的地方。
我们当然玩得很爽,但庄稼就遭殃了。 现在总说当时的工人进学校如何如何粗暴, 回头想, 他们当中还有许多很朴素的。 师大就有这么个在孩子中有如雷贯耳名气的老工人。 他长得干干瘦瘦, 孩子们不知道他的真名字,就一句干瘪老头来了, 就足以让一群玩得兴起的孩子野马炸群, 狂奔而去。老头对这称呼很不忿,於是两代人之间的冲突就愈演愈烈。而干瘪老头的势力范围确实很大, 除了油茶花田, 麦田,棉花田,防空洞,和建筑工地都经常能见到他追了一群孩子抱头鼠窜。当然, 他最喜欢的还是躲在田里打埋伏。 孩子们打仗游戏的青纱帐, 也是干瘪老头潜伏的好地方。每天都有孩子被他逮住,关在门卫的小屋子里,让进出校门的叔叔阿姨们鄙视,哭哭啼啼等爸爸妈妈来领。
被伏击的厄运终於落到了我的头上。 那天下学后兴冲冲和小朋友们在油茶地里追逐着, 却没想到干瘪老头正好打开水回来,拎了满满的热水瓶躲在了田里。当他忽然窜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的时候, 幼小心灵受到的惊惧和一只被狮子咬住了脖子的羚羊大概差不了太多了。关禁闭的小屋在脑中闪现,垂死挣扎的我忽然疯狂挣扎了一下,居然挣脱了干瘪老头的干瘪手掌。老头努力追了一步,抓着了我衣服的某个部位,却被挣命而去的我带了个跟头。 干瘪老头摔了一个跟头, 手里的热水瓶也打碎了。 我逃进了油茶田,逃出了油茶田,在校园里找了个最隐蔽的地方躲到天黑才敢回家。幸运的是他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也许是让个孩子摔个个跟头实在太丢工人阶级的脸,后来就没再听到有人说起这件事情。
几个月后, 我终於在建筑工地失手,被干瘪老头逮住。但也许他每天经手的罪犯太多,还是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难于辨认,总之他把我关进了小屋,但居然在找我爸爸妈妈来领我前忽然有了什么事情,用指节在我的小脑瓜上凿了个爆栗,然后就释放了。
那年我小学一年级, 干瘪老头怎么的也得有五十多了。 工宣队撤走后, 干瘪老头也就下落不明,如果还在的话,该更干瘪,高寿得有九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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