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摄影师, 最佳的状态是在拍摄现场按下快门时,实在地知道自己抓住了自己想要的那个场景。 他可以完全不需要考虑拍摄后的事情, 包括下载或者处理胶片,包括回放和归档文件,事实上,他可以在按下快门的那个瞬间,知道自己已经观察到并且定格了那个瞬间,之后的一切都不再重要。最烂的状态是在拍摄现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只随机地按着快门,期望场景里有什么奇迹出现。 他每天晚上辛苦地把图片倒腾到硬盘上,再转刻到光盘,他唯恐这个过程里丢了一张图片,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拍下的图片中哪些才算有意义。他的所有期望,是在回到基地后,翻看无数张片子,从一堆无聊中剪辑出什么意义。
今天是这次旅行回来后第一次下暗房。数了一下,除去数千张数码外,我还拍了几个黑白胶卷。数码照片已经理过一次,从无序中找到的是没有感觉的感觉。此刻面对一堆尚未冲洗的黑白胶卷,我完全没有任何记忆,这些底片上有些什么。靠惊喜为自己无能做注释的年代早就过去了,剩下的就只有惭愧。
Do we really care who are they, who are we? Probably not. We are all just nobody.
这就叫白痴
早晨媳妇说, 你安好的车牌, 怎么只有车尾部的, 车头的呢? 对啊! 科罗拉多要求车的首尾都有车牌的, 要不就会被罚款。 可我记得拿回来的口袋里只有一个牌子。
于是早早地又去了次车管所, 和管事的大妈说明了来意。 大妈很狐疑地看着我说: 我在这里干了25年, 从来没有过一次口袋里只有一个车牌的事情。于是我感觉自己很白痴。前天在这里演讲的那位哲学家,至少疯语中满是玄机,此刻的我却挑战25年不曾出错的车管所。 大妈很人性, 说, 你回家再看看, 也许两个牌子叠的太紧, 你全装车尾上了。
我考,大妈太牛了, 只这一句话, 让我彻底觉得了自己非常的。。。赶紧低头溜了, 回家,把车牌拆下, 果然是两块叠在了一起! 哎。。。又一个白痴诞生了。
很想把旅行中的时间和地域概念摘除, 某地, 某时, 某人, 这些真那么重要么?
在车管处排队领牌照,一屋子奇形怪状的人,感觉好像在地狱入口等待开门。屋里很多长条椅子,都坐满了深情漠然的人,一半仰头看天花板,另一半俯首凝视脚尖,似乎人生真理都在这天花板上写着,似乎发财的真谛都能从脚尖中幡然。屋子中间一块近乎真空,一位几乎西装笔挺的汉子,独自坐在一条长凳上滔滔不绝。我不想看天,也懒得看地,又闲极无聊,就认真听这家伙在唠叨什么:
别相信任何人,我说, 你们得听明白了, 任何人! 这世界没什么值得信任的。 你看那刚进来的两个小青年,什么都不懂。 我说的,是40年后才明白的道理,你们得好好听,我是学法律的, 有学问, 什么都明白。 结婚? 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你就得把自己的屁股保护好了 (PROTECT YOUR OWN BUTT),得保证她什么都捞不到, 一分钱都没她的份, 这叫财产管理。 要不你早晚得哭! 信任? 什么信任?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信任,只有你自己的选择。。。。。。
他妈的, 这世界, 疯了, 连神经病都成了哲学家了。。 还是哲学家都成了神经病了? 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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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想写,但决定还是强迫自己写。 不写白不写,写了也白写, 白写还得写。
回来了,脑子一片浆糊。
半醒半睡中,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一带阳光从窗口透入,投在硬木地板上。墙上挂的照片分明是欧洲,很老派的咖啡馆。 钢琴,似曾相识。 揉揉眼。 我这是在家里了么?
好像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只是在藤椅里蜷缩着,懒懒地睡了一个大觉,梦见了很多事情, 梦醒了, 梦碎了, 意大利? 北京? 努力去回忆,不需要去回忆, 一切似乎不曾忘记,却散落一地。
如果目的地是梦,那旅行就是让梦醒来的过程。原本迷蒙中的那些期盼和幻想,在时空流动的规道上定格,成了一个此刻,成了一个现实,成了即将过去的昨天,去年,前世。
在西西里岛的旅馆里坐着,美丽的传说,就是窗外的那一小片花园,把门打开,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嗡嗡飞进屋里。阳台的一个侧角,能看到地中海碧蓝的波涛。我想象中的西西里就是这样的么? 还是有起伏的丘陵,阴雨绵绵,牧羊人皮肤黝黑,脸上有刀刻一样深深的纹路?
曾经的我,每到一个目的地都会急不可待地踏出旅馆去“感受”当地。今天,该是旅行心态的一个重大里程碑。有些目的地是不该走进去的。要学会对自己好一些,留点空间和时间给期待。用千里行程的疲惫和太真实的现实来击碎梦想,这,不属于我的旅行。
意大利? 罗马? 米兰?威尼斯? 西西里? 梦里我曾经的期盼,此刻,我坚信我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