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 2006。02, 等待上班的商场职工。
明白为什么那么热爱大河了。
大河奔流千里,汇集了沿途的风雨,携带了夹岸的泥沙, 平静过, 咆哮过, 疯狂过。 当她终于到终点的时候, 这一切就过去,一切都安然放下, 只平稳地把自己交给更大的海洋, 交给属于海洋中的一切, 消失。
无意间看到的一句话:
Oh Lord, let my death be like a flowing river into the great sea.
(主啊, 让我如河流入海般离去)
希望我有一天能体会这里面的涵义。

图片 手术室一角
中学的时候没有物理课, 改称工业基础, 简称公鸡。 公鸡课其实很实用, 学了很多这辈子不会忘记的实用知识, 比如日光灯发光的原理, 如何接电灯线路等等, 在日常生活中果然收益无穷。
公鸡老师曾经是我妈妈的学生,一个鼻梁上架了黑眼镜的女老师。 最典型的授课语言是用手在空中划一个半圆, “半个”, 停顿一下,再画一个半圆,“加半个”, 长停顿, 用手背顶一下滑到鼻尖的眼镜, “等于一个”。 我们那时候觉得她好聪明。
然后一天她给我们上电灯课。 先批评了一通反动的白专道路, 说学校里有个物理系教授, 大专家,家里灯泡坏了不知道怎么换, 又不好意思说, 两口子偷偷点了半年蜡烛, 等下乡的儿子回来探亲才解决问题。 故事说完了, 老师嘴里念念有词: 火线进开关, 底线进灯头, 接通开关和灯头。 然后就开始接线。 接完了, 一拨开关, 只见一溜火光沿着电线直冲屋顶。 老师太紧张,火线进开关, 地线也进了开关!
今天心血来潮,想给给小石头们的房间换个射灯。 新灯买回来, 把旧的拆下。换灯对我是件小事情, 从来都是带电操作, 更何况此刻我把开关关上了。 接好线, 把灯座往底座上拧。 一根长螺丝穿过灯头, 碰到底座的那个瞬间, 一道火弧闪过, 一串火花焰火一样坠落, 手指一热, 不知道怎么会事情就已经从3级高的梯子上站在了地面。
愣愣的, 半天才回过神来。 手指尖烧黑了一块儿, 那螺丝已经被电弧熔化焊接在了底板上。此刻想起30年前公鸡老师在灭火后的话: 同学们, 电这东西是很危险的, 也是很有用得。 我们既要藐视它, 又要重视它。 接完线路, 一定要反复检查无误后再开电门。
(1) 这段线路的火线和地线是反的, 开关关上居然还有热线。
(2) 我把火线接到了灯头的底板上了!
错上加错, 吃点苦头算我运气了。 过了半天才觉得浑身开始酸疼, 估计刚才肾上腺素的分泌如滔滔江水。。。。。。

某地某医院,非常专业的手术, 非常敬业的医生和护士, 他们的收入都在每月1000RMB以下。别和我说中国的医生都很黑心,因为我认识许多默默无闻在一线努力工作造福他人的医生。

离开那医院不远处的一个庙里, 一样围绕着, 一样专注的人们。

西安的早晨, 集市开张之前

西安,小巷里每家用铁将军锁着自己的水龙头, 从同一个总水管中分出没几米的几条支管个子用各自的保暖方法保证冬天不会结冰。

北京农大校园里, 朋友喂食的流浪猫

石头和石头爸爸在外滩。 197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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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爸爸打电话来说 ,能不能去中国超市买几个馒头, 妈妈想吃。
念大学时几分钱一个的大馒头, 到了美国却成了一件奢侈。 自己不会发面, 姥姥在的时候也从来没教过我们, 母亲来美国后自己琢磨着慢慢开始做些面食, 昔日五谷不分的教授在70老几的年纪开始学这些, 终于让我有些惭愧。母亲此刻摔伤了卧床, 没法下楼做馒头。 我没时候去超市买馒头 ,我还不能自己学么。 回家庄严宣布,今天我亲自下厨做馒头。 妈妈说, 你省点力吧, 我吃面包就是, 都是面食。 我说, 试试看吧, 失败了您再吃面包也来得及。
翻出面粉,发酵粉, 热了杯子水, 再热了杯子牛奶。统统用搅拌机揉在一起, 拍拍, 有个面团的样子了。 把整个搅拌罐子用毛衣给裹上。把小石头们送去附近的拳场。 回来的时候,面团白胖胖和盆一样高了。 抓出来, 再揉揉, 搓成一条大蛇, 抡起菜刀啪啪啪啪啪切成N段。 觉得这面团手感不错, 开一桶豆沙, 又捏了几个豆沙包子。
开大火,加水,垫上纱布,放进馒头和包子, 蒸笼15分钟。 揭开盖子一看,挖靠,活活的, 两屉白白胖胖的馒头啊! 按着有弹性, 吃着润口, 长得和20年前的食堂里5分钱一个的馒头一样一样的, 绝对的职业馒头。 得意死老夫了, 比N年前拿博士还开心。 这才叫成就感!感觉俺浑身那一半的东北血液在沸腾。
得意洋洋捧了馒头去孝敬老娘, 老娘很开心。 晚饭孩子们吃的倍儿香, 老爹我无比幸福。 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就得到的, 一团面, 一锅馒头 ,一家吃得很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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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总结如何做好馒头吃, 忽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量器都没有用, 顺手抓的所有原料! 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如此好的运气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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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 朋友送我本书。 龙应台的 <>。
母亲写孩子成长过程,零碎的细节, 很经典的故事, 娓娓道来, 有许多的共鸣, 也不知觉地会随了龙老师的文字去想小石头们的成长经历。
看书的时候有个习惯, 看了一段后, 有时候会漫无目的去翻开一页,看看会读到些什么。 这次我翻到了最后的一页。 看了几个字, 觉得说话的口气有些不同, 再仔细看去, 竟然是正文中从出生写起的安安和飞飞的文字, 写他们自己的童年的。
10年后, 孩子为自己的母亲用母亲的文字做序, 龙老师多幸福。。

朋友给我看一个很恐怖的网页, 讨论壮士断臂为什么不死而切腕却可以自杀的,却让我联想到缺氧的问题。 卡脖子的谋生通常在10数秒就能至人死地, 闷脑袋的需要一分钟左右,而人的潜水极限却能是数分钟之久。这中间的区别是什么?
说到底,是一个大脑供血的问题。 卡脖子没有喀嚓脑袋彻底, 但也是几乎直接切断通往大脑的供血。 失去血液/氧气供应, 大脑在数秒之内就会失去功能。闷脑袋和潜水几乎一样的作用, 但被闷脑袋的和落水里不会游泳的一样,感觉大事不好拼命挣扎, 体内的剩余氧气消耗更快, 发不如潜水时有节制调控身体的节奏。
记得过去讨论过秃头减肥的办法。 人的大脑因为对温度的要求极其高, 需要大量的热量来定温度。 如果我推个秃子, 冬天脑袋散热快, 身体就得提供大量的卡路里来保证俺的思维正常进行, 不需要跑步就把多余的热量烧掉了 (我正在考虑如何用这个理论威胁诸如H&S/飘柔之类的美发公司, 因为这理论一旦发表, 估计美女们就纷纷推秃子了。。。HIYA HIYA)
晚饭包了饺子, 两种馅: 韭菜肉鸡蛋虾米和白菜肉的。 包饺子的速度最近有所提高, 90个饺子在30分钟内完成, 内摺蒸饺的包法, 包好后一个个很端庄地坐在那里,好像大肚子弥勒佛。

喝热粥的汉子: 河北磁县。2006。02。 那几天很冷, 冷到平时进食很少的我也是一顿两个大馒头加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买了一大堆菜, 计划这周的饮食。
赶在2月15回来的原因是16的晚上有场歌剧, 早早就定好了票的。 联票的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我旅行归来的第二天。 晚饭后换上身人模狗样的西装, 皮鞋铮亮, 好在脑袋上没有头发, 不需要对了镜子再梳理一番。 进了剧院的第一感觉就是脑袋开始灌浆糊,时差的问题不是很大, 但在平原上生活一个月, 骤然回到2000米的海拔, 最初几天的缺氧反应却是无法避免的。如鱼缸里的病鱼大口喘息。
歌剧是NORMA, 经典悲剧, 最后以男女主人公双双因为爱情和背叛上了火堆而告终。 演员们的歌喉非常了得, 比上次卡门的那位强太多了。 没出息的我却抗不住缺氧的困苦, 剧间脑袋歪了好几次, 直到中场狂奔出来灌了一杯黑咖啡下去。
晚上依然是鼾声如雷, 直到把自己震醒的地步。

在中国的时候, 和朋友聊天, 反思自己的日子。 曾经以为自己就是一个人, 在不同的时空里蹦来蹦去;直到现在才明白, 其实我是有着两个互不交错,在各自的空间里延续着的生活。 不再是总是反思昨天在彼岸如何, 而是能此时此刻看到另外的那个我正在干什么。
早晨起床, 下大雪了。 爸爸不在的日子, 为为是会自己主动做很多事情的, 比如铲雪。 此刻他很舒服的自己给自己做了早饭,吃完了坐在灯下看书。毕竟他是个孩子, 我们谁又没有些依赖父母的心理呢。 直到母亲的摔伤, 她依然是天天帮我们做饭照顾孩子的。接为为去上学的车来了, 他一溜烟而去, 在干净的雪地里留下两行脚印。 给然然做早饭,皮蛋鸡肉粥。 然然似乎不很喜欢我炒的肉末, 自己找了几片火腿塞下去了。
换上一身黑衣服, 那件石头穿过的有壳牌66标记的帆布工作服。系上石头在国子监附近小店里买的围巾 (有多少年不用围巾了?)。 石头在如家对面的小铺子里买的保暖内衣在洗衣机里,就这么一套,就套上陈群在科罗拉多滑雪时的羽绒裤对付吧。 帽子和手套是石头在和围巾一起买的, 石头的日子渗透到了陈群的生活。
深吸一口气, 打开车库门, 科罗拉多飘着雪花的清晨扑面而来。一切依然是昨天的延续,什么都没有发生。飘舞的雪花里,依稀看到细管胡同里背着大包离去的那块石头。
麦田的颜色
你支起三角架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时分,一褛光线透过云层斜着照在麦田上, 风微微地吹。F16, 超焦距设定, 从1米到无穷远都很清楚。光线变化很快, 越来越暖, 傍晚的光线很好看, 又柔和又温暖; 傍晚的光线瞬息万变, 你使劲地按着快门。
TA说, 你在拍什么呢?
我说, 我在拍麦田。
TA说, 麦田还是麦田的颜色?
你挠挠头, 你其实是在拍颜色, 麦田只是提供了一个细节丰富的平台。 可要是一马平川, 还有什么好看呢。 究竟是在拍什么? 你觉得有些困惑。
你其实是在拍麦田的颜色。 脱离了麦田, 这颜色依然存在。TA说, 你也不能总拍没有麦田的颜色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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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3日
瞬间
按下快门的那个瞬间, 你以为你把时空凝固在你的相机黑盒子里。 很久以后,你打开相机去寻找那个瞬间, 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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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are lost the instant you know what the result will be.
JUAN GRIS
再次忘记了归途的日子
继续漂流。。。无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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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4日
告别和再见
我在收拾行李,是告别和再见的日子了。 记错了起飞的日子, 昨天本想了给自己彻底放上一天假的,到了中午终于还是背上摄影包去了医院。熟悉的环境, 我喜欢看那些全神贯注治疗病人的医生们,那样的场景让我觉得踏实。
收拾旅馆的每一个角落,走得多了,养成了不在临行前整理的习惯, 能找到的物件, 统统塞进那口蓝色的大箱子,包括零散写了字的纸片,车票, 胶卷盒子。 日后静心的收拾里, 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再认真的收拾,也没有改去丢三拉四的毛病, 总觉得已经带上了可以带走的一切,异时异地, 却会发现自己曾经很钟爱的什么终于被遗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收拾胶卷是最重要的一环。 跨越时空的分裂,似乎唯一能联系起两片毫不相关生活的,就只有这些凝结的图片,发愣的时候, 明白那里还有此刻有些陌生的一条道路。
再过2小时,这间小小的屋子又成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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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朋友说, 摄影包对摄影师就是一切, 曾经看到醉到不能自己的摄影师, 东南西北不分,坐立不稳, 摄影包却紧紧抱在怀里。 非常明白那种感觉, 走在路上, 那黑色的摄影包, 也许就是我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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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5日
真实
西行的飞行高度总是在36000英尺, 大概是国际空间走廊的惯例。 第一次注视飞行数据表的时候觉得挺稀奇, 慢慢的也就成了习惯, 就和走过丹佛旧金山香港北京上海广州机场的时候不再需要看指示牌一样。 36000的高度, 睡一觉就从太平洋的一岸到了另外一岸, 曾经发生的时间统统忘记, 如深睡中的梦。
路上顺手翻看在机场买的书, 脑子里却总泛起小巷深处的轴酒吧。 此刻已经坐在旧金山机场的候机室等待飞往丹佛的航班, 大概不能再有机会回头去找一次又一次遗落在角落中的东西了。 但那和朋友们坐了, 小声说话, 看照片, 啃无锡排骨的感觉真的很好, 只是随了嗡嗡东行的发动机声,和在PHOTOSHOP中褪色功能键一点点增强效果一样,渐渐变成一个抽象。
降落丹佛的时候,接到电话, 母亲昨日摔伤了, 不能走路。飞车往家赶。 进门, 看见孩子; 上楼, 看见爸爸妈妈, 情况比我想得好些, 但依然严重; 下楼, 做晚饭。另外一堵生活一点点真实起来
贴着炉灶取暖的小狗 (河南,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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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博物馆在天安门广场, 很雄伟的建筑外观,让我崇仰已久, 今天终于有胆量走进了她的大门。 我还记得走进陕西博物馆的时候受到的震撼, 因此此刻心理做好了准备被中华5千年文化在广场的浓缩而再次震撼。 果然我被震了, 一进门扑鼻而来的一股莫名酸味, 地上破旧到磨穿的地毯, 肮脏的楼梯, 无一不让我想起一个旅游区中的三级旅店。
正中的展览区大厅门口是观众止步的牌子和面对大门狼藉满地的建筑材料,厅里挂着
*&$@#*&$成果展的横幅 (不把建筑工地围起来会死啊?!) 堂堂的国家博物馆, 只开了三个展区,其中最大的是蜡像馆。 一进门, 第一个是气宇轩昂的杨利伟, 小伙子挺精神, 我想象了他被扣上石膏面模的场面。紧接了是。。。秦始皇。。。我想到了。。丰都鬼城。。。 无法想象, 这样的东西居然会以展品的身份出现在天安门广场上的中国国家博物馆, 和黑釉马和大盂鼎遥遥相对。
下楼的时候, 转角处赫然是一辆红色的小跑车 ,牌子上说明这是中国的第一辆国产跑车, 为博物馆永久收藏。 我吐! 厂家给了博物馆多少钱我不知道, 博物院是不是可以改广告厅我也不在乎, 别把这种垃圾放这里给真正的国宝丢脸了。
历史博物院是很奇妙的地方。严肃些说, 她是一个地域文化的精髓,轻松些说, 她是这地方的人向世界展示的自己的面子。 此刻我感到很没面子, 我为中国国家博物馆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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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好,少走路。
鞋舒服不舒服, 脚知道。
晚食当肉, 安步当车
物化
和朋友们吃饭说话, 到了散场的时候, 一个从天津赶来的弟兄抢着买了单。 下楼, 他很严肃地说, 陈叔叔,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