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饭时饭桌上的气氛似乎不太和谐,来去的话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也许自己都找不着北。 朋友早早就离开了, 发短信说有点不舒服。 再坐了一会儿, 觉得无趣,掀开门帘走到街边想抽支烟。 外面有点夜雾, 南门的灯光照着, 天有些渗兰。 屋檐下是石刻的狮子, 红灯笼的光罩着,有点鬼异。石街路边星火点点的是抽烟的人,朋友也在其中坐着,但不抽烟。
路边停了辆P城常见的三轮蹦蹦,开车的老大爷满头白发,剪得干净利落。心里闷得难受,就忽然问老大爷,这蹦蹦难开么。大爷说,不难不难, 4个挡,循环,挂在空档上一拉这杆就起来了,再挂一挡给点油门,一挺肚子,就走起来。我说我能试试么,大爷说么问题。我挺了肚子就坐上了驾驶座。折腾了半天,终于能把车打着火了,但终于没能走起来。大爷笑眯眯在一边看着,倒是不怕我把他的吃饭家伙给折腾坏了。
大爷姓雷,于是就成了雷大爷。雷大爷住在客栈的对面,家里有三孔窑洞。我问大爷说明天去你家瞅瞅成不。大爷说么问题,然后补充句,好多人说要来看都没来。我说咱就12点在这儿见,不见不散。大爷说么问题。
我们就去樱花吧喝酒了。坐下不久,朋友说雷大爷在门口张望呢。 P城里只有这一家酒吧,平时大概生意冷清得可怕,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游客们纷纷而来引颈就宰。P城的蹦蹦一程2个RMB,这里的红酒一瓶128RMB,客人多了,还会涨价到285RMB。 P城的百姓喜欢在酒吧门口看这些大地方来的人怎么兴高采烈地被屠宰。朋友出门把雷大爷给拽了进来,一起喝,一起喝。雷大爷笑得满脸是牙,这里酒多起一口啊,我平时都是在小铺里拽一瓶回家滋,二锅头。
大爷喝完了就先出门,还得赶生意,我们继续喝。我们喝完了已经过了半夜两点,大爷在门口等着拉最后一拨客人。和邻桌半高的客人说,你得坐那大爷的车走,客人说木问题。大爷看见我们出来说我拽你们回去不要钱,我们说不成我们想走回去。我说大爷别忘记明天12点,大爷说知道知道12点。我们就走着回去了,从P城的大街走进小巷,不想一直回客栈。 几个人横在街心,手拽着手,胳膊挽着胳膊。 P城的夜很安静,路灯都关了,只有夜色下的夜雾。今天是中秋节,天光蒙蒙,却见不到月亮。

朋友一再推荐我一定要去看这本书。 实在太忙了, 只能找到套原著的全文录音带,上下班的时候听。
朋友写的读后感,是一褛融化在伦敦街头的情绪。
我听到的,是两个朗诵者的平和声音, 家常说话一样把两个隔着大西洋的书迷20年的通信一封封缓缓读来。从朋友的故事里, 我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随了磁带的一点点接近尾声, 心在一点点揪紧,而朗诵者的声音一样的宁祥,信的内容也只在日常生活的鸡毛蒜皮里旋转,贯穿主线的是男女主人公对书的痴迷。
然后, 忽然就有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告诉女主人公, 他走了。 走得很突然, 20年的通信, 20年期盼的见面, 忽然划上了一个句号。 话音依然平缓,我却发现泪水正在涌入眼眶,赶紧把车靠边停了, 点上支烟。 最后的几封信缓缓念完了, 不再记得她说了些什么, 因为这个故事在他离去的那一瞬间已经结束。
还是更喜欢朋友总结的那几句话:
“在你的心里,一个城市乃至世界不过那几条街道而已,还有那街道上所认识的那几个人。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总能让人神往, 不经意间被感动。
只是,我们不善诉说而已。”
原以为是原著中的句子, 却始终没有听见。 也许是在最后那几封怀念的信里, 因为我的心神不在而错过。 但究竟是谁说的,又有什么要紧呢。

从出生的那个瞬间起,我们就为自己的终点燃起了那把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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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时间10月二日, 是为为的生日。 为为今天13岁了, 已经是一个灿烂的少年。
中国时间10月三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今天42岁了, 已经是一个不惑的中年。
照片是给自己贴的, 孩子也许需要更灿烂些的感觉。 下面的文字是跟了照片写的,为了生日一天里心平气和的感受。但愿没人相信宿命。
2005年10月3日
如果有来世,那就愿你, 愿我, 放下昨天,走去一个新世界里,开始一个全新的生命。
那就愿这把纸, 是你, 是我生日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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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煮好了咖啡,叫我几次。 我说要写完这段文字, 她什么也没说, 走到院子的晒台上去了。 我找到她的时候, 她的目中都是泪水。

困得不行, 就想躺下, 而且是躺在平遥的炕上, 吃了花生或是青豆 , 当然, 最好还有雨。
在平遥, 被大雨堵在屋子里是件很暇意的事情。山西大宅子的屋顶都是楞瓦, 一道道的瓦槽顶端都安一个有着各种装饰花纹的瓦头。 晴天的时候很好看, 下雨的时候, 一屋顶的雨水顺了屋瓦流下, 最后汇总在每片瓦头的尽头, 很均匀地沿着屋檐挂廊滴注下来。 雨小的时候, 是一串串的珍珠帘;暴雨如注的时候, 就成了一片均匀的水帘。 滴水檐下总是青石板,雨大雨小, 各自有各自的声音,细心去品, 总有她的韵味。
相比之下, 西式的建筑, 和近年传统民居里也开始流行的那些收集屋顶雨水, 汇集到一个下水管的做法, 似乎是干净些了, 但每个屋顶一圈或直或曲的接水管, 难看不说, 更是把滴水檐的晴天是景, 雨天实用, 而晴雨之间,更有韵的东方情趣破坏无遗了。。。

期待归家的鸽子 2005 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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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的主要任务成了修理。 早晨开始和厕所里的水龙头们奋斗。 积年的水垢把一切都凝固得死死的, 连撬带砸才完成了拆卸的任务。 然后去五金店, 配一个一个刀可以买一打儿的垫片。 然后为了换这个垫片, 必须把一个锈死的螺丝拆了, 这个花了3块钱。
朋友曾经说, 找对象一点要找个会修理电器的。 似乎能动手的男人该是有某种优势的, 我也曾经是很能也很愿意动手的。 但此时此刻, 觉得这简直就是一柄自杀的刀, 上吊的绳。
会做的, 就一定要做么
能得到的, 就一定要得到么
不愿意失去的, 就必须失去么
不管是肉体还是心态,累到极点的时候, 我是会打很响的呼噜的。 夜半忽然从梦中惊醒, 迷糊中口中吐出一串也许让自己都心惊的字节。 霍然而醒,却再不能入睡, 索性下楼到书房做事情。
我们因为分离而痛苦,
我们因为在乎而嫉妒,
其实放手随波逐流的时候, 这一切也就是昨天的梦了。
过去了, 就过去了。
忽然想到那条从河底的石头上放手,随波逐流而去的小鱼了。
既然放手了, 为什么还要去想那已经放开的石头呢。 思维真是一种习惯, 可怕的习惯。

国家地理杂志社摄影师James Stanfield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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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士,斯坦菲尔德 (JAMES STANFIELD) , 在美国国家地理学会任专职摄影师逾40年, 为国家地理杂志制作过65部专辑,现已退休。 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 我成了他在中国讲演时的翻译,台上台下, 两天的接触, 让我有机会从近处一睹大师的风采。
1) 一个工作场景
因为行程安排出了问题, JAMES在讲演的当天早晨才飞到北京。马不停蹄地转机,赶到平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草草吃了顿饭,我们就开始为晚上的讲演做准备。他的讲稿是早就写好了的,也许已经用过多次,上面密密麻麻有许多手写的注释。把现场的幻灯效果从头到尾整理完后,JAMES要求和我彩排一次。原因很简单,他要让我了解他的语言节奏,也想了解我的语言习惯,才能让两个人在配合上达到天衣无缝。
JAMES是一个独行摄影师,能感觉到他对演讲的不自信甚至有些紧张。但打动我的是他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每一张幻灯片的展示时间,排列顺序,说明语句的长短,甚至换片盒子时语言上的配合使得观众不会冷场,都考虑到了。准备完毕的时候,已经快开场了。匆忙下楼去东道主的饭局里吃饭。 担心场子的气氛,吃了几口我就先赶回会场。一回头, JAMES也已经尾随而来。
报告很成功。结束后,记者们蜂拥而来。没有准备好的采访和局促的场地让忙碌了一天的JAMES有些恼火,铁青了脸,低声抱怨这简直是浪费时间。我以为他需要休息,动员记者们明天继续采访。记者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JAMES转过身对我说,年轻人,还有力气没有,我们把明天的报告也准备一下吧。。。。!
2) 生活里的一个场景
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我和JAMES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小酒吧。酒吧里很闹,能看得出来,他此刻很放松。酒牌上有许多进口酒的名字, JAMES没有看就直点青岛啤酒。在中国,当然是喝中国酒了。我们聊天,不说摄影,只扯些天南海北的家常事。他说起他喜欢园丁的工作,家里的花园都是他自己亲手照顾,力求完美。他说起他喜欢画画,说到高兴处,拿出纸笔就给画了一个威风凛凛的机器人。我注意到他画图时是从细节开始着手,一点点扩充到一个完整的图像。
JAMES该是个很浪漫的人,来往的女孩和他打着招呼,他浓眉下炯炯有神的眼里闪着光。尽管国家地理一再否认,但传说中,电影廊桥遗梦里的主人公就是以他为原型。至少从表面看,电影和现实中的两位大师确实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我知道国家地理摄影师一年的大部分时间在路上奔走,这给家庭带来的压力巨大,他们的离婚率在120%。 JAMES掰了手指一个一个地算他的同事们的家庭情况, 他同事过得22位专职摄影师里, 只有2人还是原配。 我没敢问他自己的情况。 他自己耸耸肩膀:“ 我也离婚了, 19年的婚姻, 对大家都不公平。 不敢这么劝你, 年轻人, 但事业对我比什么都重要。”
3) 心态的一个场景
讲座后有提问时间, 听众的问题大部分能预见到, 从JAMES的回答方式也能听出这些问题他回答过许多次,多少有些熟能生巧。 但最后的一个问题有些不一样,问的是他职业里,是否有过特别想拍却拍不到的情况。 JAMES沉静了一下, 语气忽然放慢,好像回到了一个遥远的故事。
“在中东, 拍摄贝东因人的时候, 我遇见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 现场的光线完美,母亲的脸上布满了美丽的纹花, 她太美丽了。 那孩子看上去有些病,头发稀稀拉拉的, 脑袋往后仰。 我拿出相机开始拍照。 母亲把孩子的小手举了起来,然后轻轻地去吻孩子的手指。 在她的唇还没有碰到他的手指的时候,相机里的胶片到了尽头,没能抓住亲吻的那一个瞬间。 这不是个可以预先排练的场景, 可遇不可求。一切都太完美了。
一周后, 我结束了剩下的拍摄任务。 那母亲和孩子的景象却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 我找回了那家贝东因人的帐篷。 丈夫告诉我, 孩子病重, 母亲带了孩子骑了毛驴连夜去医院了。 我们开车往医院赶去。 小县城的医院的门口,我们看到了她们的毛驴。等走进医院的们, 第一眼看到的, 是蜷缩在墙角里哭泣着的母亲。
没有苍蝇的日子
有些接应不暇。 从短袖变化到外套,上半夜还热得冒汗, 下半夜却冷得脚丫冰冷。 我的脚丫总是怕冷,一年四季如此,最舒服的, 莫过于冬天穿两双袜子了。
车头被哪个无良撞了一下, 掉了一块儿挡板, 如果不是孩子说, 我都没注意。
去好美买中饭, 到门口想起上次在这里吃出苍蝇来的事。 犹豫了一下, 还是进去了, 世界那么大, 不见得苍蝇都在这里吧。。。。。
总会有没苍蝇的日子的。
9月29日
重大决定的一天
从大学毕业, 一路绿灯走到今天, 认真想想, 连工作都没换过, 20年如一日, 勤勤恳恳,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回首看自己的职业路, 无大过, 无大功, 最悲惨的是没有自己在乎的什么。
终于腻了。。。
今天和院里谈好了, 明年开始, 我不再全职。 留下可怜的一点点薪水,当个闲云野鹤的顾问,自己的未来, 就不再卖给无聊的办公室, 自己对自己的生活负责了。
我不知道我未来想干什么, 但我明白我未来不想干什么。
恭喜自己一下,终于不干了。
(用那谁都话说, 钱啊, 纸啊; 酒啊, 水啊。。。 我们都得活着, 但活着的要求其实很低的, 一日三餐, 躺下6尺见方, 坐了3尺见方, 站着1尺见方。。。开心才好)
就快熟了
煮螃蟹的时候按了锅盖为它们祈祷, 不哭不哭, 再一会儿就不疼了。
此刻我是一只自己钻进蒸锅的螃蟹, 努力在里面揪着锅盖说, 大哥, 求你加把火, 我就快熟了。
耐心些, 兄弟们, 俺就快出锅了。。。。。。
5。
据说从起点到终点之间的过程才是许多人的真实追求。这句口号对长途飞行不怎么适用。沿了太平洋海岸,旧金山到西雅图到阿拉斯加到白令海峡到西伯利亚,已经飞行了8小时多,还有3小时的路程。你一直认定这是人格分裂从一个状态到另外一个状态的转变过程,你越来越发现这种转变发生的缓慢和痛苦 (后来发现,这是这次旅途中感冒的先兆, 只是当时不知道而已)。
6。
首都机场真闷热, 据说这叫桑拿天。
首都机场的行李运输带上油漆了许多新加坡旅游的广告,给本来让人烦闷的环境里抹上了一笔亮点。 一个个广告琢磨着, 看了看了, 我的大蓝箱子晃悠着就扑通一下掉在了传输带上。 从此刻开始, 我又从新完整在中国了。
7。
司机大姐说,她两口子倒班开一个出租车。 我在心里算了一下, 她们夫妻两口子每天能见上4-5个小时, 其中大概的大半大概是在使劲睡着。 下岗了, 两个孩子在上学, 三个退休没医保的老人, 都得吃饭。 活着不容易,可怎么都得活着。 大姐笑着说。
8。
爸爸妈妈结婚50年了,他们是老辅仁大学时的同学。我去他们的母校看看, 想找到点他们当年的身影。
在成为北师大校园之前,老辅仁曾经是个王府; 北师大迁校之后,这里成了一个职专。 职专的门口站了个保安, 估计一天没什么事情了, 有些神情恍惚。 看到我手里的相机, 他来劲了。
“你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 我来看看我爸爸妈妈的母校。
“外人不得入内。
“可这是我爸爸妈妈的母校,我怎么能是外人呢。
“那也不行。
“我很远来的, 专门来看看我父母50多年前的母校, 你不能通融一下。
“不行!
于是我生气了。。。。
“我好好和你说了, 对不?
“你想怎么的你?
我不再废话, 把他推开,直接走进了校园。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居然没再说什么。
9。
老辅仁的校园原来是这样的。那旧日的王府早已经拆了,改成了两个套院的半西洋的楼房。青砖瓦顶,还有些许地方有些装饰细节。庭院里有许多树,长得已经比屋顶还高了。树梢上有鸟,其中似乎有两只白头翁。脚步到处,鸟闻声而起,越过屋脊不见了。
让我屏住呼吸的是王府的后花园。这里基本保持了当年的建筑风格。年久失修,斑驳陆离的漆皮下,露出缠绕在原木柱子上的皮麻,很讲究的昨天。长廊和斜桥环绕了花园。沿着长廊走,不时的会有一座危楼。透了窗棱看进去,里面胡乱堆了破旧的学校废弃的课桌椅。那二楼的栏杆已经断裂,斜垂在楼板上。不知道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在这里走过,那时候的长廊是不是和现在这样荒草凄凄。
走过一段已经失去了长廊的石街,几颗古树下,一个大孩子在聚精会神地看书。爸爸妈妈当年也在这里坐了看过书么?五十年后的他们已经白发苍苍,不知道还记得不记得这里的草草木木了。